处暑后的日头毒得能晒裂盐壳,李冰跪在试验田埂上,脖颈后晒脱的皮翻卷着,活像盐碱地里翘起的碱花。

    他握着杜倩缝的绸布尺,量那稻穗长度时,布尺上的鸳鸯戏水图洇满了手汗。

    “抽穗晚三天。”

    李冰的嗓音沙得像磨过盐粒,帆布工作服后背结着汗碱画的等高线。

    杜亮亮猎枪改装的喷灌器正在远处轰鸣,石膏水混着鸭粪淋在稻叶上,蒸起的气雾里浮着彩虹。

    李大扁担的铜烟锅突然戳进田垄,烫焦了株稗草:

    “七三年劳模队种的‘农垦57号’,穗头比这翘得高。”

    他中山装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缀上了稻壳,在日头下泛着金边。

    试验田四周渐渐聚起灰扑扑的人影。

    吴老蔫的算盘挂在枯槐枝头,被风刮得噼啪响;

    赵瘸子拄着填农药池的铁锨当拐杖,空裤管粘满苍耳;

    八个抬石膏水的媳妇鬓角别着野葛花,花瓣上凝着改良剂蓝粉末。

    杜倩的咳声从老柳树后传来时,李冰正在测分蘖数。

    她抱着的药罐突然倾斜,褐药汤泼在田埂上,盐霜地里竟钻出几簇嫩绿的碱蓬。

    “当归黄芪熬了三昼夜。”

    她惨白的指尖点在稻叶脉上,水渍沿着叶脉扩散成地图:

    “能止水稻的瘟病。”

    突然有人尖叫。

    吴家媳妇挺着七个月肚子跌坐在田头,羊水在改良土上漫成淡蓝的湖。

    接生婆抓起把稻壳炭要止血,却发现裤管渗出的不是血——改良剂染蓝的羊水在盐碱地上结晶,正巧凝成个“丰”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