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令窈再度见到了这位上官家的美人。一进门,她便嗅查到了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。今日她所带的内侍还是喜禄。不知陛下是如何调教了他,喜禄如今像个小鹌鹑一般,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。“儿子给母后请安,母后慈安。”崔令窈如今对于皇家礼仪也算是精通了。毕竟互换回来的这些时日里,离澜也没忘记私下教导她宫廷礼仪。当然,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宫廷礼仪。说实话,到了陛下这个位子上,除了要给太后行个礼,寻常时候他便是不守礼,也根本无人敢质疑分毫。上官华蕤也早在崔令窈进殿之时便已经起身行礼。“臣女叩拜陛下金安。”“起来吧。”崔令窈淡淡道。“哀家听闻今日空一上师入宫了?陛下和他聊得可好?”虽然私下因着亲政一事母子两人的关系已经彻底降至冰点,但此刻面上却还是维持着母慈子孝的表象。待崔令窈坐下后,太后笑眯眯问道,半点儿看不出刚刚还和上官华蕤剑拔弩张的模样。“甚好。空一上师如今在静海清修,难得回神都,与之畅谈一番,许多事颇有豁然开明之感。”不过是些套话罢了,崔令窈说得也是得心应手。她微靠在椅背上,以一种颇为闲适却不失矜贵的姿态看向了下首的崔令窈。“上官小姐今日怎么入宫了?”她的语调平和,却莫名让一旁的太后觉得,这话中带着十分的讥讽。“是哀家想念华蕤了,所以召她入宫见一见。都是一家子人,莫要太过拘谨反倒生分了。”太后时隔多年后,似乎终于想起,除了信王外,圣上和上官华蕤也是表兄妹,此时说起了一家人这类的言语。轻笑一声,崔令窈以一种颇为疑惑的语气问道。“怎得信王弟未曾入宫?”此时提起信王,分明是想让太后难看。毕竟一个月前太后撮合不成反闹出事端的记忆还历历在目。且苦主如今就在底下坐着,你也好意思说什么想念。是想念你如何设计人家落水?还是想念你如何害得人家从此子嗣艰难?其实从内心来说,崔令窈还是颇为佩服这位上官小姐的。她不想嫁人,便能勇敢做出决策。哪怕背上了子嗣艰难这等对于女子来说无异于天塌一般的名声。哪怕和她万人之上的姑母作对。哪怕信王已经是许多神都贵女眼中最为拔尖的郎婿人选。可她不想嫁,那就敢不嫁。“他日日不着调的,这几日得了一卷新的琴谱,在府上窝着是轻易不出来了。”太后接连被上官华蕤和崔令窈下面子,此时脸上越发挂不住了。可是,她仍旧在强压着怒火。崔令窈心下越发有些疑惑。看刚进来时太后的脸色,不难猜出刚刚上官华蕤明显没让她顺心。如今自己暗中讥讽,她居然还能忍下。这可不像自己上次所接触了解的太后脾性。人突然转性,大多数原因,只因为她想要图谋更大的东西罢了。就比如,崔令仪那难得的主动道歉,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下毒罢了。那太后又图谋的是什么呢?崔令窈心下不禁思索。好在这时候张嬷嬷说话了。“娘娘,晚膳已然备好了,可要先用膳?”有了个缓和的台阶,太后立刻点了点头。“先用膳吧。华蕤,待一会儿用晚膳,你陪着哀家再说会儿话,到时候哀家让金阙卫护送你回去。”金阙卫,是护卫皇宫的天家卫队,素有金阙麟牙之名,专司帝王贴身护卫。只是,如今的金阙卫,却大半都掌握在了太后手上。崔令窈对陛下如今的处境,更有了详细的认知。外头对于太后垂帘听政这件事,许多人还抱有乐观之态。都觉得到底是亲生母子,到了年纪自会还政。便是如今有所纠葛,那也是因为陛下尚未大婚的缘故。可真正在这皇宫大内才能体会到,这对天家母子之间的关系,早已到了一触即碎的边缘。金阙卫,天子近卫,如今却被太后随意支使,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这等失权的现状。所以,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,几乎是摆在圣上面前唯一的路。皇宫内晚膳都用得格外早,如今不过申时,外头天色仍旧大亮。原本按照在场之人的身份,上官华蕤该在一旁站着侍奉太后膳食,可太后发话允其同坐,她便也落座了。只是,她在隐晦处和崔令窈交换了一个眼神。显然,她也发现了今日太后的不对劲。“这道金齑玉脍,哀家记得你最喜欢。今日的鲈鱼格外新鲜,哀家吩咐人特意做的,快尝尝!”虽说皇家从不劝膳,但说这话的是太后,自然无人敢议论分毫。喜禄站在一旁手持银筷,小心翼翼望向自家陛下,似乎是想从其面色上,寻找自己是否该夹这道金齑玉脍的答案。他们这些内侍伺候膳食,最是要了解上意。崔令窈淡淡望了一眼那金齑玉脍,轻笑道。“多谢母后挂怀,只是,儿子如今用的养身方子忌食鱼肉,倒是辜负了母后的一番好意。”太后脸上的笑意僵了些许。“是吗?倒是不巧。”崔令窈也不心虚,只平静回望着她。她在来之前问过陛下这几日的膳食了,的确未有鱼肉,所以此时说出来,也不怕太后去查。至于那药方,大多数药方禁忌都是那几类,况且太后若真要追根究底地查,倒显得她心虚了。“那便多吃些其他菜吧。”太后面色冷了下来,只看着喜禄在崔令窈的眼神下多夹了一些素菜。只是……太后以巾帕挡嘴,遮住了嘴角的笑意。裴玠啊裴玠,你终究还是嫩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