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里行间,分明已经存了死志。崔珺记得,大夫明明告诉他,藏珠的情况已经在逐渐好转了。为何会才过了几日就突然过身?在看完这封信后,这疑问似乎也有了答案。她是个傻姑娘,想用自己的死,平息这段时间府上的风波。她不知道张氏已经被太后处置的消息。阴阳差错,就差那么一点点。而在信中,她唯一提及的要求,便是让令淼不必因她的死而为其守孝。她说,自己是个婢子出身,从未给这个女儿带来什么荣光。好不容易有一桩好亲事,她不愿因为她的死,误了女儿的终生。尽管这不合礼法,但崔珺长叹一口气,她只有这一个要求,自己怎能不应允呢?况且,她如此要求,也是遂了自己的心意。崔珺抬眸看向哭得双目通红的崔令淼,低声道。“你娘亲的遗愿,便是希望看到你早日成亲。大昱礼法,父母亡故,当守孝三年,但若是等上三年,你花期已过,这门亲事怕也是要横生变故。如今,府上什么情形你也清楚。张氏被判凌迟之刑,彻底成了一个罪人,便是想将你过继到她膝下也是不行了。既如此,我会派人回阙州一趟。便说当年你乃是府上一婢女李氏所生之女,因着生母难产而亡,故记在了藏珠名下。如今,便将你的生母记作侧夫人,将你的身份改回李氏之女。至于藏珠这个养母,你日后不忘四时祭拜,也算全了你们母女一场的情分了。”有没有李氏这个人,根本不重要。但崔珺轻飘飘几句话,崔令淼便有了一个新的生母。她和夏青,在族谱上便没了任何血缘上的关系。养母。崔令淼一时很想冷笑出声。藏珠。他到现在还叫着这个名字。是了,夏青是个婢女,辱没了他成阳伯的英名。换了个名字,就好似之前做婢女的那段时光被抹去了一般。可最终,这一切都被她压在了喉间,变成了低泣的哀痛。她不能辜负了母亲死前拖着最后一口气为自己安排的路。“女儿,谨听父亲的安排。”崔令淼泣声道。见崔令淼没有闹,崔珺也是悄然松了一口气。果然是藏珠的女儿,如她一般懂事。藏珠这封信中所写的,也是他如今所想。崔家突逢变故,张氏被赐死,崔翾辞官,难保郑家不会因此心生退婚之意。崔家如今还很是需要这门姻亲的。毕竟,眼瞧着最近几年崔家不会有在朝为官之人了。神都内最是势力,一个伯爵的名号唬不住多少人,有门得力的姻亲,总是能够多份帮衬。至于崔令淼在这种情况下嫁去郑家会不会受什么委屈?这就不是崔珺所要担心的了。在他看来,自己费力为其保住这门婚事,已经是做到了慈父的极致了。而接下来,自然该是崔令淼自己操心的事了。崔令淼也知晓,若是就这般嫁过去,她日后不会太好过。崔家注定没落,自己生母过身,这几乎告诉郑家人可以随意拿捏自己。不过,崔令淼以往总是怯懦的眼神里,此时却是格外坚定。没什么可怕的了。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。崔。她厌恶这个姓氏。这个姓氏从幼时给她带来的,是庶出的自卑,是被崔令仪颐指气使的痛苦,是被张氏冷嘲热讽的窘迫。